百感离情

夜幕降临，我独自一人静坐在车厢内，心中纷乱如麻。忙碌的筹备中，我未能稍作喘息，得以平复思绪。今日，我将领取结婚登记证，以此向未婚妻证明自己绝非“陈世美”；我将与同窗好友一一告别，并鼓励他们耐心等待，期待能如我般抓住机遇；我亦将与领导和同事们并肩作战，共同应对那炽热的65度“北大荒”，借此展现我所谓的“哥们儿义气”。

连续数日的繁忙与酒精的沉醉，让我无暇细思那片神秘的黑土地对我所施的恩泽。直到身躯坐入车厢，行李堆满架位，我才猛然醒悟，或许此生再难踏足这片土地。一时之间，我陷入了迷茫。这样重大的事，我竟然毫无思考。在这里度过的八年，每一夜都梦回北大荒。难道，这片土地真的要从我的眼前消失？27岁的我，木然地倚靠在座椅上，内心空空如也……

“呜——”列车缓缓启动。我立刻冲向车窗，却只见一片模糊，窗户上覆满了冰晶。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的热气呼向冰冷的窗玻璃……终于，一个拳头大小的缝隙逐渐显现，得以窥见外界——漆黑一片……我亦沉浸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回想起初踏这片土地的时刻，我怀揣着革命的激情，扬帆青春的岁月。一瞥那黝黑的土地，我便激情澎湃地对着远方高呼：“我来了！绝不回头！”我还记得，衣衫褴褛地回到北京，我自豪地向妈妈述说：“妈妈，我们北大荒人从不讲究衣着，大家都如此，扣子颜色各异！”我亦忆起，在新建点向新战友自豪地分享改造天地的经验，以及为了不让弟弟妹妹伤心，我夸张地炫耀兵团战士配备的新式武器……

无疑，我们无不竭尽全力地寻求离开此地，然而，我们并未对此处的生活轻易视而不见。北大荒，她亦不负我们的付出，只是将我们的锐气打磨得更加圆润；她未曾培育出好吃懒做之徒、油滑市井之辈，而是依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孕育了一群无畏寒暑的壮汉，锻造了一众不知何为艰辛的男女……

凝视着空旷的窗外，一片模糊，我心中不禁自责，难道就这样离去？难道成年后竟将他人抛弃不顾？泪水悄然滑落，湿润了我的脸颊。

——

八载岁月的流转，伴随着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终于迎来了“大光明”的到来，让我既喜且悲，感慨万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沧桑之感……

难以离去却又迟迟不愿离开，那份粘稠的感伤显得格外悲凉。突然意识到“三和尚庙”将不再完整，大家不禁流露出一丝依恋。远眺团部小学的校舍，与偶遇的行人闲聊几句。遇到昔日的学生，他们依旧亲切地称呼我为“张老师”，除了几句鼓励的话语，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晨曦初露，宏伟的呼唤将我唤醒，屋内尚是一片昏暗。我轻柔地唤醒了沉睡的老闵，我们约定在成都相聚。门外，薄雾轻柔地缠绕，天空还未完全亮堂。住在屋檐尽头的队长杨朝国，已静静地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离去。在朦胧的雾气中，我们以多种情感的目光和表情，无言地相互道别。宏伟驾着牛车送我至机务站，我请他放慢车速，我坐在车尾，回望那些熟悉的地方，那些简陋的住所、牛栏以及空旷而寂寥的滩地，那雨季泥泞、旱季尘土飞扬的机耕道，那些蔗林和校舍。宏伟忽然回过头，露出苦涩的笑容，叹息道：“再也无法听到你的笑声、歌声和机智的言辞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约定有机会一定要邀请他来成都游玩。话音刚落，泪水便涌上了眼眶，我抬手挡住额头，泪水落在车板上，有几滴也顺着板缝滴落，洒在红土道上……

车辆在南京里山脉的高处抛锚，彼时雾气消散，盆周的山峰显露出一抹梦幻般的淡蓝色。灿烂的阳光洒满了陇川坝的碧绿田野，那美景依旧如八年前一般，而你我，却因流水与风雨的洗礼，变得截然不同。同行知青们面对这片充满青春记忆的土地，这片承载了他们生命轨迹的故土，纷纷忍不住发出庆幸的欢呼与畅快的咒骂。然而，我内心却无法摆脱那份沉重与狂喜。爱恨交织，涕泪纵横，酸甜苦辣，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难以言表。我深知，这份直至生命尽头的思念，已在此刻、此地悄然萌发。

二、心中的碑

“奋斗之路必伴随牺牲，生命之消逝乃寻常事。”然而，当身边的战友忽然倒地，生命戛然而止，我们方才猛然意识到，即便在和平年代，生命的消逝亦不容忽视。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本不该有如此众多年轻的生命过早地凋零。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四十三团，一名知青冯雨楼，在悼念草原大火中丧生的69名知识青年时，笔触沉重地写道：

内蒙古兵团战士遗照

他们悄然离去，如此匆忙，让人仿佛置身梦境，难以置信这一切的真实。他们的离去方式，更是令人肝肠寸断，痛彻心扉，悲痛至极。本可以永生，却终究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本可以享受幸福，却无奈走上了一条不该结束的人生旅程；本可以沐浴在人间温情与爱意之中，却将爱意无私、早逝地献给了祖国，献给了人民，献给了这片大地。本可以……

力丁

申丽铭：你好！

邮件已收悉，请安心。近日听闻三十二团发生火灾，火势颇为猛烈，目前尚不清楚具体情况。不知此事是否给您带来了任何损失？

阅读了你的来信，我基本上认同你的看法。今后在处理类似问题时，我会尽量保持正确的态度。实际上，你或许比我更想家，因为你那边缺乏知己，而我却并非如此。你无需安慰我，只要你生活得精神愉快，我也会感到非常欣慰。近期，从家里以及从呼市回来的人那里，我得到了不少消息，概括起来就是耐心等待，问题很快便会得到解决，目前形势一片向好……希望你能够放宽心，耐心等待，不要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负担。呼市的高校众多，几乎到处都是大学生……总之，很多人都在求学，我们连也迎来了招生的新生，我们的排长也调走了，去了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今天刚好离开。查日斯的姐姐在北京钢铁学院，还有很多人，不再一一列举。看来只要努力，机会总是存在的，希望你能够努力进取，对未来充满信心。“放宽视野，坚定前行”。当然，上学不易，但投身革命，总得有所作为吧？看样子你们呼市的局势并不乐观，是吗？而我们这里情况不同，比如我们连，我可能是最不起眼的，我们安置的地方都在包，基本上都在机务排，入团的人也不少，连里对这些人评价都很不错。现在杨红原在机务排，查日斯担任班长，我还是老样子。至于立三等功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清楚是否有这回事，我这种懒散的人怎么可能立功呢，真是太恶心了。不要轻信谣言，相信我吧！我只会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努力学习，尽量少插手别人的事情。至于入团，我不想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们，能入团当然好，如果不能，也就这样了。排长也离开了，再也没有人了解我们了。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其他的事情因为心情不佳暂时想不起来，以后再详细写。我相信我们终将重逢，到那时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祝：天天向上！

朋友力丁

1972年5月1日

力丁，一位蒙古族的青年，在18岁的青春年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并被追认为共青团的一员。信中提到的杨红原与查日斯，同样在那场熊熊烈火中英勇牺牲。她们三人，均被称作“黑帮子女”，而力丁更是以一封血书表达决心，加入了兵团。然而，她在兵团的时光不过短短一年有余，便走完了短暂而辉煌的人生旅程。

众人对这位天真无邪的姑娘之逝无不感到痛心。若非“文化大革命”的波及，她本有望步入大学校园，攻读博士学位，亦或是踏入工厂，成为技术骨干；若非踏入这片北大荒，她或许便不会不幸染上那令人痛恨的疾病；若她劳作时分能稍作休息，发病后能及时就医，或许不至于让病情拖延至此。然而，这一切终究已成为过往，化作尘封的历史。

历史的错误，似乎注定要由我们这一代青年来承受，面对这沉重的负担，我们却似乎无力回天。

兵团人对逝者的缅怀虽显简朴，却蕴含着深远的情感，其记忆恒久长存。

一弯新月，宛如怀抱轻柔的云被，静悬于天际。我轻啜一口美酒，嗯，这酒确实滋味丰富，层次分明。片刻之后，我打破周围的寂静，提议道：“来吧，兄弟们，让我们为那些为开发煤矿英勇献身的班长和小敏，敬上这碗酒！”大刘、勺子、秀才、杨迷糊和吴明鬼，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迅速领会，纷纷起身。众人手捧酒碗，神情庄重地对着河岸深深三鞠躬，怀着虔诚与深情，将北大荒的美酒洒向脚下的荒草。

清明时节，寒意笼罩着广袤的大地。我伫立于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

四野静悄悄的。

在此，我向长眠于此的两位逝友致以最后的告别。我轻轻拔去坟头枯萎的杂草，覆盖上几铲新鲜的泥土，拭去碑石上的尘埃，并在其上摆放了两朵素洁的白花。

来年，届时又将是谁为他们覆上一抔新土，轻轻摆放一朵小花，以抚慰那不朽的亡者之魂？此问无人可答。

“请原谅我，亲爱的朋友，这或许将成为我们最后的道别，然而，你们的身影将永远铭刻在我心中。”内心涌动的悲戚之情，不由自主地化作泪水，滚滚而下。

人影渐行渐远，我静静地伫立在墓碑之前，四周并无寒意，我体内的血液却如沸腾般激荡。我深深地、深深地，向那位令人尊敬且可亲的老班长鞠了一躬。

在获准加入党的庄严时刻，我手捧着那位老班长亲手绘制的“押”字，并亲笔签署的入党志愿书，内心深处仿佛矗立起一座洁白的丰碑。碑文昭示我，人应当脚踏实地，勤勉生活。

何谓生命的意义，在那个时刻并未深思。随着生产建设兵团的历史落幕，对逝者的缅怀愈发深沉。正如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九团的知识青年聂晓薇所言：

在云南边疆度过的八年时光里，无数战友的灵魂已化作他乡的风景……他们的离去，并非那般气吞山河、绚烂如虹，提及他们的牺牲，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苦涩，几分惋惜。虽然他们的逝去看似偶然，但当置于那个动荡十年的社会背景中审视，却清晰地显露出一种必然的趋势。若非那盲目的政治狂热，若非“读书无用论”导致的愚昧无知，若非对人性的践踏与扭曲，若非因前途迷茫而引发的精神崩溃，若非身处那般艰苦恶劣的生活环境……或许，这些悲剧便能得以避免。

那场悲剧如同刻骨铭心的烙印，永远铭刻在兵团知识青年的心灵深处，纵使许多逝者的墓碑与坟墓早已消失无踪。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十三团的知青陈莎莎曾深刻地指出：

十余载光阴逝去，人生百态尽尝。独独那些因护渠、灭火、救羊、纷争恩怨、世间琐事而轻率或自愿献出生命的少年少女，他们的离去让我心中沉痛难言，既不愿遗忘，却又难以割舍。对他们，我满怀无尽的惋惜与哀伤；然而，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却如此无端地消逝，这岂是简单的伤痛与惋惜所能完全表达和包容的？

常感，在这个信息如潮涌动的时代，都市的喧嚣纷繁，人们步履匆匆。除了逝者的亲人，鲜少有人再提及他们。然而，在一个细雨绵绵、雪花纷飞的午后，一群昔日的兵团战友相聚一堂，一位中年男子突然起身，宣称自己代表那六十多位在锡盟大火中不幸罹难的战友前来参加聚会，他们衷心祝愿在座的每一位兵团战友身体健康，事业顺遂。我尚未看清说话者的面容，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我以为，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早已远离了那个容易流泪的时光。

三、“知青”与“兵团”文学

“知青文学”已演变成一个专有术语，涵盖所有描绘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生活轨迹的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以及影视剧本等，无一例外地纳入了这一文学门类。

知青文学创作的作者群体，主要可划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那些年岁略长于下乡知识青年的作家、记者等，他们亲历或耳闻目睹了知青们的苦难与奋斗，深受触动，于是创作了一批以下乡知青为叙述主体的佳作。另一类则是那些亲身经历过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在踏上创作之路后，以自身的亲身经历为基石，描绘出了知青生活的丰富多彩。

知青文学的演变历程，大致可分为文化大革命前夕、文化大革命期间以及改革开放后的新纪元三个主要阶段。

自1952年起，城镇知识青年纷纷迁往农村，投身生产劳动。到了1954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正式成立，随之而来的是众多支援边疆的青年加入了这支队伍。进入50年代后期至60年代初期，一股城镇知识青年奔赴农村的浪潮愈发汹涌，相应地，描绘他们在农村生活与劳动场景的文学作品也应运而生。然而，在那个时代，我们并未明确提出“知青文学”的概念，文学作品中亦缺乏以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生活与命运为特定题材的分类。实际上，所谓的“知青文学”尚处于萌芽阶段，同期内反映农村青年命运的文学作品数量远超描绘下乡知识青年生活的作品。

在文化大革命之前，众多以返乡知识青年为题材的文学作品脱颖而出，诸如《军队的女儿》、《朝阳沟》、《边疆晓歌》、《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青年一代》和《军垦战歌》等。这些作品在肯定知识青年融入工农兵、在边疆与农村展现巨大潜力的基础上，颂扬了他们奋发向前、无私奉献、自我牺牲的拼搏精神，为后来规模庞大的上山下乡运动塑造了一批青年榜样。

我们绝不可小觑上述作品对一代青少年的深远影响。青少年所崇尚的，正是英雄主义的献身精神、激情澎湃的事业追求以及浪漫的生活情调，这一切均在作品中得以生动呈现；作品中流露出的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操与无畏创新的进取精神，自然地成为了青少年们所追求的奋斗目标；作品对现实生活的适度美化，赋予了农村与边疆以神话般的魅力，吸引了无数青少年的目光。在随后的大规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确实有许多青少年怀揣着美好的憧憬告别了城市，而这些憧憬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对文学作品的阅读与感悟。

自1968年起，一场波澜壮阔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拉开序幕，将数以千万计的城市知识青年送往农村、国营农牧场以及生产建设兵团。这些下乡的知识青年迅速感受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显著的差距，纷纷开始对个人前途与命运等重大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与摸索。这一过程中，涌现出了两种风格迥异、截然不同的文学作品。

此类作品沿袭了文革前知青题材作品中的革命英雄主义与理想主义色彩，坚定地肯定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方向正确无误，不屑于生活中的艰难与困苦，热烈赞颂知识青年在农村和边疆的劳动生活场景。它们致力于塑造那些勇于奉献的英雄与无私的劳动者形象，强调无论条件如何，都要坚定不移地扎根农村、边疆，投身革命，终身为之奋斗。这类作品通常得以公开发表，旨在对投身农村的知识青年进行教育引导。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大力倡导工农兵进军上层建筑领域，而那些投身于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的文学创作，亦逐渐受到了广泛关注。正如本书第十一章所列举的，众多生产建设兵团积极培育知青写作人才，形成了诸多实例。这些通过正规途径培养出的知识青年笔耕不辍，创作了大量赞颂上山下乡运动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不仅满足了当时的宣传需求，更为我国文学界和文艺界储备了一批新生力量。众多在80年代崭露头角的作家、诗人，正是在知青时期开启了他们的写作生涯。然而，对于当时公开发表的知青题材文学作品而言，由于过分强调理想与正面教育，与残酷的现实生活严重脱节，导致这些作品已完全丧失了文革前同类作品的神秘感与感染力，甚至引发了不少同辈人的反感。

在文革时期，涌现了一批以知青为主题的文学作品，其中《青春》、《理想之歌》、《分界线》和《广阔的路》等堪称代表作。《广阔的路》一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74年出版，集结了北京大学中文系1972级文学创作班的学生们的作品。《“扎根园”里苹果红了》描绘了天津知青在山西省平陆县插队生活的画卷，通过青年教师郝广杰以及知青宋春元、张振忠、小曹等人物形象，彰显了农村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主题，并强调了扎根边疆的决心。《广阔天地有志人》则以张家口知青程有志培育良种的事迹为线索，展现了两条路线斗争的复杂交织。《和金鸡纳一块成长》讲述了北京知青辛温在云南农场为建立金鸡纳基地而忘我奋斗的故事，并着重描绘了她放弃上大学机会的决心。《小将的挑战》则将知青典型柴春泽的事迹文学化，并在作品后附上了柴春泽的日记和书信摘抄。除此之外，还有《土窑洞里的赤脚医生》、《新教师和她的聋哑学生》以及《在这张考卷面前》等作品。

在那个时代的文学画卷中，生产建设兵团知青的生活得到了细腻的描绘，其中张抗抗等作家创作的作品尤为突出。张抗抗，一位来自杭州的年轻女性，于1969年投身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行列。1975年，她的长篇小说《分界线》由上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部作品在“两种思想、两条路线斗争”这一宏大背景下，生动再现了兵团知识青年们的斗争生活场景。

诗歌创作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中迅速兴起。从中央到地方，乃至各生产建设兵团的报刊，纷纷开辟专版，为青年知识分子的诗作搭建了展示的平台。在这些公开发表的知青诗歌中，理想主义的编织、激情的渲染以及对边疆农村生活情调的描绘美化，成为普遍的共通点。

另一类作品，便是所谓的地下知识青年文学作品。在这批遍布各地的下乡知识青年群体中，不少人在暗中笔耕不辍，创作出的作品有的悄然变为手抄本，在知青间流传，而多数则随着生活的变迁和命运的转折而黯然消逝。这些秘密创作的作品，涵盖了小说、诗歌乃至散文多种形式。它们绝大多数是对知青生活和命运的忠实记录。而那些公开发表的知青题材作品，主要凸显了上山下乡运动的光辉一面；与之相对，秘密写作的知青题材作品，则更多地揭露了这场运动的阴暗角落。前者所展现的积极进取的革命精神，在后者中往往被虚假的伪装和追求私利的手段所掩盖；前者所倡导的理想主义激情，在后者中不仅难以寻觅，反而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景象，悲观、失望乃至颓废的气氛笼罩着知识青年群体。更有甚者，一些作品直接对残害知识青年的现象进行了血泪斑斑的控诉。

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涌现出的众多文学作品，无论其是否公开发表，亦或私下流传，由于作者们本身亦身陷其中，难以保持冷静与全面，对知识青年命运的描绘或过度肯定，或过度否定，导致绝大多数作品如昙花一现。然而，不容忽视的是，这些作品终究将知青题材文学创作推向了新的高度，使得知青文学初具规模。

随着大批知识青年重返城市，标志着上山下乡运动的落幕，而知青文学却迎来了生机勃勃的发展，并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迈向了成熟。上山下乡的经历，让这些知识青年对社会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也为知青题材的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与素材。

自70年代末期至90年代初涌现的知青文学作品，数量多达数百篇，其中描绘兵团知青生活历程的作品占据了半壁江山。追溯知青文学的演进轨迹，我们亦可从“兵团文学”这一分支中窥见端倪。

“兵团文学”的核心作品，大致可归纳为四大类别。

第一类知青题材作品以浓郁的情感表达为显著特点。此类作品普遍采用现实主义或超现实主义的视角，细腻地描绘了下乡知识青年在艰苦环境中的生活与劳动画面，捕捉到青春的活力与浪漫、洒脱的情怀；作品在评价上山下乡运动时，往往保持中立，不涉及其正误之辩，更专注于展现知青内心的精神回归以及对那段生活的深厚情感。此类作品多涌现于70年代末期至80年代初期，标志着文革时期知青题材文学的转变，以真挚的情感流露替代了理想主义与英雄主义的空洞夸张。

北京出生的钟阿城，于1968年踏上山西、内蒙古的插队之路，次年又前往云南景洪的农场，随后加入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在其小说《棋王》中，阿城将农场知青王一生对棋艺的痴迷与热爱描绘得淋漓尽致，他仿佛忘却了所有的苦难，超越了现实的束缚。此作问世后，亦被改编为电影。

王仕陆、田子镒、周良宗三位作者共同创作的《红土地白月亮——重返知青河》，已荣幸地纳入四川人民出版社的《爱的世界丛书》之中。书中收录了他们精心撰写的32篇短篇故事，这些故事生动描绘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与云南农场的知识青年们那段充满浪漫色彩的恋爱历程，以细腻的笔触展现了青年时代的情感世界。

人情与动物之情，皆深植于世间。李海音所著的《杂毛狗牯》，梁晓声笔下的《鹿心血》与《鸽哨》，以及北京晚报社精心编纂的“人与动物”系列丛书中的知青专辑《我和菊花青》（由高立林主编，集结了111篇知识青年的佳作），这些作品均以下乡知识青年与各类动物间的情感纽带为核心，生动描绘了在命运多舛中的知识青年如何寻求精神慰藉，从多个维度勾勒出返璞归真的自然情怀。

第二种类型的作品，它诞生于“伤痕文学”风行的年代，主要集中于80年代初至中期。这些作品聚焦于知青个体和群体所遭受的苦难，即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阴暗面的揭露，往往构成了其核心主题。作品情绪或压抑沉闷，或悲愤凄凉，给读者带来强烈的触动。此类作品可视为文革时期知青地下文学作品的延续，然而，在运动落幕之后，经过深思熟虑与冷静分析的作品，其深度远超文革时期的秘密作品，涉及的领域也更加广阔。

梁晓声笔下的知青小说，普遍属于此类题材。1968年，梁晓声响应国家号召，自哈尔滨奔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此后创作了《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年轮》等一系列反映知青生活的佳作。1993年，他将这些作品集结成册，出版了《梁晓声知青小说选》。在《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为了征服“鬼沼”，女副指导员与“摩尔人”及“妹妹”三位知青不惜牺牲生命。《为了收获》则描绘了知青在丰收时节遭遇“出血热”（鼠疫）的恐慌与挣扎，尤其对曹干事这一夸夸其谈的知青干部进行了辛辣讽刺。《今夜有暴风雪》堪称梁晓声的代表作，小说以黑龙江兵团知青要求返城的事件为背景，追溯他们在北大荒的岁月，刻画了曹铁强、裴晓芸、郑亚茹、刘迈克、小瓦匠等各具特色的知青形象，以及团长、政委等现役军人和地方干部的形象。共同的命运将知识青年凝聚在一起，面对山崩般回城的风潮，无论是青年还是干部，对过往的一切都有了新的认识。该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后，广受好评，原因在于其以贴近人心的情节，讲述了一段悲壮的屯垦史诗。

并非全然否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文章终章留下了一抹积极的光辉。小说的终章描绘了男主人公曹铁强及另外39名知青，他们自愿选择留在北大荒，与那些为北大荒奉献青春的知青们并肩，继续完成他们未竟的使命。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孔捷生的小说《大林葬》改编成电视剧后，对这场运动进行了彻底的否定。故事讲述了一支由5名知识青年组成的生产建设兵团小分队，在女副指导员的带领下，深入热带雨林开发新的橡胶生产基地。然而，除了副指导员，其余4名男知青均在森林中丧生，他们的牺牲看似毫无意义。尽管理智的男知青简和平早已洞悉其中，副指导员也对行动的初衷产生了怀疑，但他们却无法在错误的道路上止步。这样的悲剧性结局，更令人心潮澎湃，动人心弦。

第三种类型的知青题材作品，其特色在于纪实与反思的交织。此类作品多涌现于80年代末期及90年代初，至今仍方兴未艾。它们运用回忆与纪实的笔法，生动还原了知识青年投身农村建设的种种场景，并结合当代视角进行审视。这不仅为研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也让一代代知青对那场波澜壮阔的运动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集体创作的力量，让纪实文学作品拥有了更广泛的作者群和读者群，同时也让文学的视野拓展至诸多未曾触及的领域。在整理和收集大量资料的基础上创作的纪实巨著，其震撼人心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个人经历与社会大背景的交织，首先构成了此类作品的中心议题。在“王亚卓”事件中受害的邢卓，以自身遭遇为素材，创作了长篇小说《雪纷纷》。书中不仅详述了事件的起因、当事人所承受的压力以及因政治迫害引发的连串悲剧，更揭露了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的领导者们的丑恶行径，并通过对比，彰显了具有正义感的知青们的同情与支持。著名作家杨沫之子马波，曾于内蒙古草原插队，后转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以笔名“老鬼”出版了作品《血色黄昏》。这部作品细腻地描绘了他8年在内蒙古草原的生活经历，揭露了“五·一六”事件中对知识青年的政治迫害，包括那场导致69名知识青年丧生的草原大火，以及某些现役军人干部的无知与贪婪，以及生产建设兵团对草原生态环境的盲目开发，这些因素共同在知青们的头顶上投下了层层阴影。正如作者所言，他旨在真实地记录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历史。

北京出生的女青年乔雪竹，于1968年前往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参与插队生活，继而转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在她的作品《郝依拉宝格达山的传说》中，她详细描绘了内蒙古兵团在处理一场导致人员死亡的殴斗事件中的处置过程，并揭示了悲剧发生的根源。尽管这仅仅是一篇小说，但它与《血色黄昏》一样，基于真实事件而创作。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动员被人为拔高、艰苦的劳动换来的却是生态的破坏和经营的亏损、鲜为人知的悲剧事故、对知识青年的种种恶劣迫害、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会议后的查处行为、知青病困退与不正常的婚姻关系，以及知青大返城后遗留的各种问题。在这部纪实长篇中，作者融入了自己的见解，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进行了全面否定。

知识青年投身上山下乡运动，并非个人之举，而是一种集体行动。尤其是那些投身生产建设兵团的知识青年，他们以集体的形象共同参与其中。为了全面呈现知青们的生活历程，运用集体的力量自是不可或缺。1990年，工人出版社出版了首部由下乡知识青年集体创作的纪实文学作品集《北大荒风云录》。书中收录的193篇文章，让读者得以全面洞察黑龙江兵团知青生活的点点滴滴。

得益于《北大荒风云录》的启迪与触动，全国各地知青纷纷效仿，共同追忆往昔岁月，梳理人生旅程中的得与失。一时间，纪实文学与报告文学作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集结成册，陆续与读者见面。

曾在内蒙古插队及投身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知识青年，编纂并出版了《草原启示录》一书，内含181篇作品及52封草原知青的书简；《绿色的浪漫——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纪实》收录了135篇作品；《戈壁岁月——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四团生活纪实》则收录了65篇文章。这些书籍全面描绘了内蒙古地区的知青生活。

在《青春无悔——云南支边生活纪实》一书中，四川支边知识青年倾情收录了86篇感人至深的文章，生动描绘了他们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那段难忘的生活岁月。

“工农兵学员”，这一文化大革命时期特有的产物，成为一代曾经是知青的人们无法回避的议题。由老久、锋子共同主编的《难言“太学生”——“工农兵学员”酸甜苦辣实录》一书，精选了包括《非常规的校园生活模式》在内的19篇纪实文章，生动再现了那段时期的点点滴滴。

诸多纪实文学汇编冲破了地域的藩篱，广泛搜集了全国各地知识青年的代表作品，旨在全景式地展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全方位图景。例如，李广平编纂的《中国知青悲欢录》便收录了来自各地的53篇佳作；余夫与汪卫华合编的《悲怆青春：中国知青泪》中，收录了陈小雅的《北京知青历程回眸》、邓贤的《中国知青梦的幻灭》、蒋巍的《下乡知青人生切片》、张化的《“文革”知青上山下乡运动透视》、吴名的《婚链：一个女知青的爱情困惑》、丁雨雨的《中国知青在外国》、荒野的《董加耕之路》、孙育鼎的《朱克家的沉浮》、申平的《柴春泽其人其事》、王冬梅的《四名女知青典型的今昔》、周缙的《跨世纪的“桥梁”——今日“老三届”实录》等11篇作品。在这些作品中，仍有不少篇章紧扣兵团生活这一主题。有些作品自诩为知青运动史，实则并未超越纪实文学的范畴，如费声所著《热血冷泪——世纪回顾中的中国知青运动》一书，其核心内容仍旧运用文学手法，生动描绘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知青的日常生活场景以及他们回城时的种种情景。

第四种文学流派可称之为“后知青文学作品”。此类作品或是对知青生涯进行延续，讲述一场错误运动给民众带来的兴衰与爱恨情仇；或跳出“上山下乡”运动的框架，以共和国四十余年的辉煌历程为宏大背景，描绘一代人的成长历程，涵盖学生、红卫兵（亦称“黑崽子”）、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以及改革开放后各式各样的人物，通常形成这类作品的四部曲。这种全景式的文学创作，由于紧密联系当下，将昔日的知青生活与今日的繁华世界融为一体，其对当代社会的触动和影响力，远超纯知青题材作品。

“我看不见得。”宋为良曾立志在北大荒创造辉煌，却终究被生活所欺骗。他将自身比作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小虾，虽不认为北大荒之旅是上当受骗，但他坚信，人生信条即生存，生存即劳动、建设与创造。

陆星儿，一位来自上海的年轻女子，于1968年投身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壮阔征程。在小说《达紫香悄悄地开了》中，作者巧妙地以婚姻为纽带，将回城后成为作家的女知青潇潇与坚守北大荒的知青场长李俊堂紧密相连。作品不仅细腻地追溯了昔日黑龙江兵团知青的生活点滴，更深刻地反思了现实命运的走向，以及人生道路的抉择。

1969年投身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蒋巍，在北大荒度过了九年的记者生涯，并以其精湛的报告文学技艺而著称。在其作品《我问自己一千次》中，蒋巍生动描绘了一位女性的奋斗历程：从一名优秀的女学生，到黑帮家庭的子女，再到黑龙江兵团的女知青，之后回城再次下乡，成为女售货员，自学考试，并投身写作——最终成为一名成功的女记者。事业上的成功并不意味着生活的幸福。在她身上，一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悲剧上演，时常左右着她的生活轨迹。这篇作品，是作者为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二十周年而特意撰写的祭文。

“我们是那些曾经下乡的老三届！”

吴欢，一位来自北京的知青年代代表，于1969年投身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在小说《雪，白色的，红色的……》中，作者巧妙地运用了今昔对比的笔法，描绘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画卷。一位即将踏上出国之路的前知青，意识到过去的一切所留下的深刻印记，并不会因命运的转变而有所淡化。

晓剑的著作《中国知青秘闻录》与《中国知青在海外》两部小说，不仅将往昔与现今紧密相连，更将叙述视野拓展至海外世界。在《中国知青秘闻录》中，他刻画了“类人猿”（杨之洋）的一生：从参与“造反”运动起步，随后成为云南兵团的知青，逃亡海外寻求生计，最终沦为国际走私犯，并在边界线上命丧黄泉。而《中国知青在海外》则细分为二十篇启示录，涵盖现代、灵魂、欲望、拼搏、荒蛮、生存、文明、爱情、仇恨、神圣、社会、沉沦、乡恋、文化、罪恶、尊严、流浪、丑陋、死亡和命运等多个主题，详述了前知青在异国他乡的各异历程。

1994年，后知青文学的创作领域迎来了丰硕的收获之季。

为庆祝中国知青运动迈入25周年之际，郭小东倾力推出了新作《青年流放者》。在书中，作者巧妙运用时空交织的叙事技巧，将广州生产建设兵团知识青年的当下生活与过往岁月交织融合，绘就了一幅感人至深的生命史诗。

梁晓声的最新力作《年轮》，以其宏大的叙事结构，贯穿了三个不同历史时期。作品从描绘学生时代的青春记忆，延伸至红卫兵运动的风云变幻，再到投身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艰苦岁月，直至改革开放后在社会浪潮中的奋斗历程，生动地勾勒出一代知青的成长轨迹。

叶辛，一位曾在贵州省山区插队的上海知青，以那段插队岁月为灵感，创作了《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风凛冽》、《蹉跎岁月》等一系列知青题材小说。1994年，他的长篇小说《孽债》问世，并被改编成电视剧。这部作品通过讲述五个知青子女在上海寻找亲生父母的故事，巧妙地揭示了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知识青年群体的家庭生活面貌及多样化的生活态度。

四、你我风雨同行

在众多文学作品的字里行间，我们领略到了爱、恨、悲、叹的丰富表达，然而，其中有一个共同点不容忽视，那就是作者们对兵团岁月的深切记忆，这便是所谓的“兵团情结”。为了抒发对往昔生活的怀念，兵团人自发组织了一系列展览。1990年年底，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识青年在北京举办了“魂系黑土地——北大荒知青回顾展”，引起了极大的轰动；1991年4月至6月，原广州生产建设兵团与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的知识青年分别在广州和成都举办了“历史为平凡作证——海南、广东兵团知青生活回顾展”和“青春无悔”大型图片回顾展，同样引发了广泛的关注。

“若我是一名雕塑家，定将为那一代的我们——我们这些曾经的知青——塑造一座雕像——一腿坚实地立足于大地，另一腿则永不停歇地跪拜。一手托起改天换地的雄心，高扬于头顶之上；另一手紧握着‘脱胎换骨’的信仰，虔诚地按于心胸。”

建碑的夙愿已然初见成效。在1988年，正值云南东风农场成立三十周年之际，一场耗资18万元的项目在农场总部落成，一座纪念碑巍然矗立。基座上雕刻的三个形象，一目了然地展现了农场成员的核心构成——转业军人、来自湖南的支边农民以及知识青年。未来，或许还将有更多这样的碑石涌现。

回顾过往，兵团成员们往往心怀复杂与纠结。正如一位曾在云南兵团的知青所言：“人，有时候确实会变得古怪。”记得1979年知青大规模返回城市之前，我们仿佛看透了这个地方的一切繁华，心中累积了8年的怨气一股脑地爆发出来——誓言诅咒、捶胸顿足，发誓永不再来，能拿走的东西都带走，带不走的就化作一堆废墟扔向四周。只留下一个愿望：盈江啊盈江，别说再回来，就算百年之后我的坟墓也愿远离你！然而回到城市数年后，却又纷纷抱怨抽不出时间去盈江。是盈江变了，还是我们自己变了？

这段历史与红土高原共生共荣，无论今人还是来者如何评说，其存在都无可忽视，显得尤为醒目。

……然而，近期听闻成都的知青们计划纪念他们赴兵团二十周年之际，云南农垦总局的古希全局长亲笔来信，他在信中提到：“云南农垦曾敞开怀抱，接纳了十万知青，其中不乏杰出人才。若能保留他们中的百分之十至二十，那么农垦事业的现状，不仅面貌将焕然一新，至少也会得到极大的改善。”……我们曾在边疆创造，也在边疆受到伤害；农垦接纳了我们，却也让我们感受到了委屈。如今，它以宽容大度的姿态，反而让我们的回忆变得格外纷繁复杂。正因如此，我们与云南之间的联系变得愈发深厚，难以割舍。

云南农垦，宛如一座屹立的历史丰碑，其间的功绩与过失，尽数镌刻于它的广袤土地上。而我们，那个时代的整整一梯队知识青年，同样构成了云南农垦的又一碑石。无论走到何方，天涯海角，我们身上都烙印着它的印记。

云南兵团二师七团曾小嘉

有人对兵团、对现役干部抱以全面否定的观点，而我在此愿发出强烈的声音：这实乃混淆视听，散布谣言。事实上，兵团战士中的绝大多数、现役干部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优秀的，他们忠诚于党、人民以及边疆的建设事业。至于那些个别的逃兵和败类，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浮沉尘埃，不足为奇，也不应过分关注！

内蒙古兵团三师二十三团 刘欣

“这滚动究竟有何意义？”

内蒙古兵团五师四十三团

我们理应毫不犹豫地摒弃极左路线，……唯有彻底地予以否定，我们方能不仅在言辞上，更在实际行动中坚定“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核心理念，从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激发出诸如“科技支农”、“科技扶贫”、“智力支边”以及“希望工程”等深受人民喜爱的伟大事业。

邓贤，云南兵团三师十团

那时，我始终坚信：艰苦的环境更能考验人的意志，更能磨砺人的精神，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言放弃。正是在这一信念的指引下，我毫不犹豫，一步一个脚印地在南疆奋斗了整整八年！在那2800多个充满挑战的日子里，我自豪地宣称：我们没有虚度分毫！回望过去，或许我们的行动略显激进，但绝对不平凡！

历经过往的挑战，未来的旅途中，还有什么磨难不可承受，何种困境不可战胜呢？

云南兵团三师十团尹俊屏

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兵团的身影烙印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我们曾激情澎湃，盲目追随，也曾陷入迷茫与困惑。然而，更多的是理性的思考与振奋的精神。兵团的劳动与生活充满了艰辛，我们曾疲惫不堪，心生厌倦，抱怨不止，但更多的是无私的付出与坚韧的创业精神。兵团，这个由多元身份构成的微型社会，我们见证了不良风气与丑恶现象，体会了世间的冷暖与情感的波动，但更多看到的却是高尚的品格与美好的事物，更多感受到的是集体的温暖与真挚的情感。

或许，这正是那些曾在兵团辛勤耕耘、共同生活的知识青年至今仍旧对那段时光怀有深深眷恋的原因所在。

刘建禄，内蒙古兵团三师二十一团

回首往昔，那段动荡岁月的回忆愈发加深了我对那个时代的憎恶，也让我对那些被无情扼杀的才华感到无尽的惋惜。我忍不住大声呼唤：“祖国啊，为了您的繁荣与昌盛，绝不能让那些‘噩梦’再次上演！”

内蒙古张保生

回首往昔，我从未回避对自身所犯过错的反省与忏悔，然而，我亦不愿向那个充满谬误的时代屈服，轻易地吐出“错误”二字。

云南兵团二师七团 王晓梅

这十年，我未曾后悔。那段时光，我充实而充满活力。那无疑是充满活力的十年、激情澎湃的十年。也许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能够自豪地向子孙后代讲述：在那片北大荒，我们曾全身心投入，为理想而奋斗……

黑龙江六团王鲁庆

历经诸多艰辛，至此何种苦楚亦难再撼动我们心弦。

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又有何挑战能阻挡我们前行？

既然苍天赋予了我们独特的命运，那么，必然也会塑造出一代与众不同的英才。

内蒙古兵团二师十三团 唐惠国

无怨无悔的青春，并非意味着要逃避那一段艰难的历史。恰恰相反，正因那段历史，我们这代人才愈发清醒，愈发成熟。正是一杯杯苦涩的酒垫定了基石，才促使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与事业中，更加努力奋斗，有所成就，以夺回那逝去的宝贵时光。

云南兵团二师九团 林新春

当捐款与慰问信抵达农场，干部职工们争相传阅，不禁痛哭流涕。是啊，那片广袤的山川曾见证过我们的青春岁月，也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心中；纵然我们已走出那片山峦，但那份情感却始终萦绕在我们心间……

云南兵团二师九团 张宪明

历史之客观性彰显于其不受个人美好愿景所左右，亦不会因之而更改任何既定事实。

自知识青年响应上山下乡号召之际，12个生产建设兵团及3个农建师陆续在18个省区设立，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宏大试验。它们不仅致力于军垦事业，也助力知识青年投身农村，这两项举措成为推动力。国家为此投入了约80亿元巨资，但最终却不得不撤销所有兵团的编制。这一令人遗憾的结果背后，究竟有何原因？

怀揣热血投身边陲的知识青年，于艰辛劳作中领悟了奉献的真谛，在紧张的政治氛围中领略了运动的威力，在乏味的日常生活中滋生了异性之恋的渴望，在绝境中探寻出路，渴望汲取新知识……如同山崩般的知识青年大规模返城，宣告了一切的终结，留给世人的，又岂止是遗憾？

生产建设兵团的兴衰，堪称一例。尤为难得的是，其决策层果断采取了行动。尽管如此，生产建设兵团仍给国家带来了数十亿元的经济损失，严重破坏了边疆地区的生态环境，对全军、农垦系统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生产建设兵团的兴衰，与大规模的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起伏紧密相连，无疑是这一运动中不可或缺的关键部分。兵团的各级领导，充当了运动的局部组织者角色，而广大的知识青年与兵团职工则成为了运动的积极参与者。1973年举办的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不仅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重要转折点，更是关乎生产建设兵团命运的转折点。运动的阴暗面逐渐被揭露，原本的光环随之褪去，无论是各级领导还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都不得不在严峻的现实面前重新审视这一运动的意义。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强调了对知识青年利益的维护，以此为契机，一代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不仅积极捍卫自身权益，更对国家的未来和命运进行了深刻的思考。他们对运动中极左做法的厌恶，逐渐演变为对以“四人帮”为代表的左倾路线的强烈反感。对“白卷英雄”的指责、给“小学生”的回信、“四·五事件”等呼声日益高涨。“四人帮”被推翻后，中国将步入新时代，这个时代必然不会忽视一支历经磨练、自觉自醒的生力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他们的阵地转移已成为必然趋势，改革迫切需要他们，他们也热切欢迎改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结束，正是改革步伐迈出的起点。

受限于特殊组织形式，投身生产建设兵团的知识青年普遍经历了文化大革命期间上山下乡运动的全部过程。在这场波澜壮阔的运动中，他们所获得的最为宝贵的财富，无疑是对于任何环境的适应能力和挑战精神。历经艰苦生活的磨砺、政治风云的变幻以及个人地位的起伏，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与教训，深刻领悟了“适者生存”的真谛。他们不仅能够在逆境中调整自我，即便身处社会的最底层，也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他们还能不断地分析、判断形势，及时把握每一个机会，迅速改善自身的境遇；更能在顺境中未雨绸缪，把握自我，准备迎接新的挑战。这不仅是兵团知青所独有的特质，更是那一代在上山下乡运动中奋斗过的人们共同拥有的特征。在特殊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一代人，普遍具备了双重性格。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塑造了这一代青年的独特性格，这一点是始料未及的。看似“顺从”的他们，如今已拥有了足够的社会基础，并再次崛起，准备实现把握中华民族命运的抱负。对这一代人的研究，已经迫在眉睫！

作者简介

史卫民，男性，1952年10月于北京降生。1969年5月，他投身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行列。1984年12月，史卫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获得硕士研究生学位。目前，他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副研究员。

何岚女士，1952年12月在上海诞生，1969年9月投身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行列，1982年9月于北京理工大学硕士研究生课程顺利毕业。此后，她担任北京理工大学机械工程系的一名讲师，遗憾的是，1995年4月，她因病不幸离世。